絕塵秋色

總是會待在那個地方。

就像是上天遺忘在這個園子裡的一抹殘雪。

冰清、冷冽，卻又美麗。

無聲息地靠近，他玩興突發地抽走纖細素手所執的古冊。

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打擾，抬起的淨麗漾起溫柔的笑容。

「別鬧了，把書還我吧！」

「還？可以呀！」年輕男子將冊子抵近唇邊，笑的詭異。「用吻來換如何？」

眼神中輕轉著絲絲不明的情緒。

「師兄……」似是無奈，白淨的眉間略攏。

心知玩笑該有的限度，收起戲謔，隨手翻動書本的內頁。「這書有什麼好看的？妳不是讀過很多遍了嗎？」

覺得乏味，索性將它當成扇子使用。

「我不如師兄那樣聰明啊！當然得仔細的研讀一番了。」

「光明，妳並不比我差，別這麼謙虛好嗎？」

「輔佐師兄是我的天命，我理當要充實自己，才能在你身邊發揮最大的功能。」

「……師父說的？」臉上恢復了慣有的冷漠，他對這種說法有著不悅。

「確實是師父告知的！」微笑地伸出手想要取回古冊，沒想到男子的動作更快一步，靈巧輕閃讓她落了空。

「光明，妳的年紀不小了，不為自己做個打算嗎？」

「打算？」緩慢地縮回未達成任務的素白，提出疑問，心裡更是酙酌著下一次出手的機會。

「嫁人生子啊！女人不都該如此找個依靠？」他當然也明白自己師妹的個性，留心著手中的東西，同時也注意對方的任何風吹草動。

「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該用這種方式渡過一生。師兄為光明著想，光明很感激，但……多慮了！」淺笑著，因為明白眼前優秀的男子正防備著自己。

「平凡過一生不好嗎？」

雖然知道這樣會埋沒掉難能可貴的才華，但他……只想要她平安。

「師兄應該知道光明的理想吧？」

「妳的想法我明白！只是……妳真覺得紫星眉是值得讓妳終身追隨之人？」

「我不曉得師兄是不是知道了什麼？不過，師父確實是有許多可以讓我學習的地方。」

「是嗎？」不願再多說，因為告知實情未必對她就是好事，但仍不改初衷的勸阻。「我覺得，女人還是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才算幸福。」

「師兄，這番話……」

梅枝輕搖，吸引了路光明的目光。

一隻誤闖梅園的春鳥，正垂涎著鮮嫩的冷香。

不忍看梅就這麼被蹧蹋，素手送出氣勁，趨趕貪婪的不速之客。

鳥兒驚逃，但力道過大的氣，卻也擊上了梅枝。

散花殘枝落了男子滿身，那狼狽讓女子不禁低頭掩嘴竊笑。

想他人前人後皆冷漠的東陵少主，一輩子會有幾次這付模樣？

「真頑皮！」輕斥。微笑地甩開身上的落花，這種不經意總是讓他暗自開心。

「就是這個意思呀！師兄。」

「嗯？」不了解路光明所指為何，東陵少主露出疑惑的神色。

「光明的本意是想要讓花逃離被噬的命運，但傷它的卻也是我……」

「所以？」東陵少主等待著她的答案。

「不是所有女人都該一直被保護著。」路光明在下了結論後，露出溫婉一笑。

「妳說的也許沒錯！但……」

「師兄。」她起身打斷東陵少主的話，繞至他身旁。「我的命運跟一般的女子不同呀！」

揀起藏於白髮間的一小枝梅，遞向男子的眼前，在他分心接過花的那刻，古冊順利的回歸到她手中。

東陵少主搖頭輕笑，笑裡有著讚賞和嘆息……

「曠男怨女痴，心傷無了時。」纖指細細梳理著男子的白髮。「師兄就別再為這事費神了。」

「光明，告訴我……」男子輕輕握住在他髮間游走的玉手，「妳一直追尋的真理究竟是什麼？」

「明月、曉星、清風皆為“真”，日落、花墜、雪化皆為“理”，人不就是在這裡頭走過嗎？」

「再告訴我，你的真理裡……有沒有包括所愛的人？」

靜默片刻，路光明堅定的望向東陵少主。「那個人，我可以為他而死！」

「真是幸運的傢伙。」東陵少主笑了笑，起身將梅放進路光明的手裡。「繼續為妳的真理而活吧！」

離開的人影依舊一派灑脫，但心頭的愁苦，卻是任何人都看不見的。

憐惜地輕撫著手中的花朵，路光明又坐回原來的地方。

這裡雖然清冷，但她就是捨不得離開。

因為，她愛梅……

深深地戀著！

***　

到底該不該使用延命術？

汗珠不斷劃下臉龐的東陵主少，猶豫的自問著。

此刻如果光明在就好了……

她總是能在他最徬徨的時候給予答案。

思及，他苦苦地露笑。

也許別人都認為光明只是他的幫手，但其實內心很清楚，依賴的人一直是自己。

因為光明走後，總覺得失去了依靠，尤其是在與紫星眉對立之後……

「好想妳……光明……」對著八卦陣中搖曳不定的燭火，東陵少主不住地喃喃獨語。

突然，狂吼聲在密閉的空間裡盪開，白髮人瘋狂地衝上道壇毀了所有陣法。

在殘狠的破壞殆盡之後，他無力地依牆而坐。

還在想什麼呢？早該如此的！

劫數就讓它來吧！

沒有那抹雪在的地方，太苦……太苦了！

「光明，等我……我就來陪妳了。」

梅跟雪，終歸是要相伴左右的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