絕塵秋色

純粹是心情鬱悶想透透氣而已，並非刻意走到這個地方。

煙塵漠漠，人跡罕現。

偏僻，只是表面上的原因。

真正讓人想避開的理由是……

這，離死亡最近！

魔劍道擁有龐大的軍隊，校場之多自然不在話下。

其中，最小卻最令人害怕的校場就是這裡──閻王校場！

禁地原是沒有名字的。

靠著大家繪聲繪影、口耳相傳，閻王之名油然而生，成為每個人心知肚明的祕密。

如名──閻王之地。

當然是踏入了，便很少有機會可以活著離開。

就算離開，這些能者到底何去何從，也鮮為人知。

大家明白的只有一點：會被欽點上這裡的人，絕非泛泛之輩！

煙沙捲起，狂暴的像是要撕開大地一樣。

此時，無風。

強烈的氣勁，吸引了路過校場外圍的白衣駐留。

水瞳望著塵暴中的點點銀光，心中了然場內高手必定在兩人之上。

曾聽魔父說過，走出這校場的佼佼者只歸他所有。

難以忘懷當時魔父閃著異樣神采的表情，那……是一種霸道的獨佔！

劍斷吟，塵浪漸平。

有生者可以步出這片黃沙嗎？

讓魔父那麼渴望納入的人，到底具有何種能耐？

白衣平心靜待，之前的鬱悒暫時被好奇給掩蓋。

黃煙散落，一襲澄淨天色緩緩顯現。

地面，數道人影伏臥……

結果一向都是如此簡單！

活著，離開這裡，披戴榮耀，繼續呼吸。

倒下，黃沙覆蓋，功沒骨枯，永伴閻王。

據白衣所知，能離開這個校場的人少之又少。

通常都是驗者跟受驗者，同埋沙塵之下。

難得今日有人通過了試驗。

墨髮披散，水色身形傲立不動。

蒼穹無雲，潔淨美麗。

藍影素顏朝天，絹髮半掩的側臉，神情安然無波。

不久前的血腥兇殘，就這麼地風流雲散。

舉步朝水色邁去。

那纖細…………

實在令白衣心生懷疑。

忽然，軟風舞起了微塵，待停，水藍已失去了身影。

但白衣已證實了自己的猜測。

他驚訝魔劍道裡竟然有異性的存在，而且還是年紀相仿的少女！

如今，她將成為魔父口中佼佼者的一員，從此唯他所屬。

悵然輕嘆，白衣轉身意欲離開校場。

「這麼好奇，想讓我殺了你嗎？」從背後傳來的嗓音，雖然細柔卻是冰冷。

停步，白衣再度回身，這次看清了她的面孔──秀麗而清絕。

水色低斂雙眸盯住劍尖，染血的銀寒正閃著幽光。

那是種蓄勢待發！

一道暗紫像小蛇般，自她的左臂上順著水袖蜿蜒而下。

絳色在白晳指節上凝聚，滴墜塵埃。

點點如淚的朱紅還來不及留下痕跡，即被黃沙貪婪的吮沒。

抬手，解開髮上銀帶，雪瀑飛散。

執起少女的傷臂，輕輕地為她裹紮止血。

明明知道對方的殺意未化，但他就是無法漠視那吐著嫣紅的刻痕。

水色削瘦的肩微微一縮，臂膀自白衣手中脫離。

視線移上了覆蓋赤色的銀白，緩緩啟口。「……會用髒的。」語氣依舊淡然。

「有傷就要治。」

「反正……死不了！」在很多年前她早就已經徹悟，這並不算什麼。

白衣看不見少女說這句話時的神情，但心裡卻被點出陣陣漣漪。

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左臂，將鬆脫的帶子繼續纏上。

他不曉得這憐惜從何而來，只知道對這抹水色有種……不捨！

望著那雙修長蔥指的輕慢動作，少女微愣。

如此溫雅的是執劍之手？

尊為少子，內心又怎可能這樣柔軟內歛？

是好奇、也是渴望看清魔劍道中唯一的皓雪，少女視線往上游走。

黑瞳映上了傳說中的天姿之貌。

襯著澄藍蒼幕，輕柔潔白的鬘絲如雲似絮。

長睫下的兩潭湖色，更是深邃的教人想沈入。

「好了。」體貼地打上單手就可拆解的活結，白衣輕輕放開少女的傷臂。

她……應該是不喜歡麻煩人的！

雪影心想。

寒劍入鞘，玉掌撫上適度鬆緊又紮實的銀緞，指尖感受到的是發自內心的關懷。

「謝謝！」水色露出一抹笑靨。

那極至的溫柔卻令白衣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。

在閻王之地弒人，理該是鬼！

將生死看得淡漠，應是無情！

但，無情的鬼……會有如此暖意的笑容？

不解！他真的不解！

「我該離開了。」

「上哪？」

「見魔皇。」

嗯！……是該回去覆命了。

在殘酷試驗中存活下來的人，魔父見著一定會心情大悅的。

但他卻不希望……

「知道自己的將來嗎？」試探性的詢問。

待在魔劍道裡，她到底曾不曾有悔？

白衣很想明瞭。

「不知道比較好！」少女搖首輕笑。「我從來都沒有選擇的餘地，或許……連你都無法替自己做抉擇吧！少子？」

雪影無言以對，因為她說的是事實。

「倘若有機會，我會把髮帶送還給少子。」葇荑貼上左臂的銀鍛，再度感受關懷。

「不用麻煩！」

「那得看“機會”了。」少女微揚嘴角。「如果……我們命中註定還能相逢的話。」

「隨妳。」白衣了解她的意思。

明天的事誰也拿捏不準，就連下一秒鐘都是。

未來……是很虛幻的。

「……名字？」

「嗯？」突來的疑問，讓水色摸不著頭緒。

「妳的！」白衣問得有些尷尬，但希望日後還可以探得她的消息。

緩吐低語，少女綻出淺淺笑靨。

白衣不經意地在她眼底捕捉到一抹竄過的悄然情緒。

「後會有期了，少子。」轉瞬間，水色隨著飆塵離去。

孤立校場中的白衣，心裡卻被熟悉感覺扎著。

這種傷感他見過。

在自己的倒影裡……

還有闇蹤發怒的臉上……

那……那是一種……很深刻的無奈！

戚然地回想那道單薄的淡藍身影，突然發覺……

原來……笑容是可以用來掩飾悲哀的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