絕塵秋色

雨，下著。

微寒在綿綿不絕中逐漸透出秋意。

人，佇立。

殺機在悄然接近中越加清晰。

嘴角噙笑，一道迅雷般的劍光被她輕鬆隔去。

碰撞開來的劍氣，撼搖著周圍的樹木。

桂花落了，飄然的墜了一地……

「終於逮到妳了！」從樹後閃現的幾個男子其中一人不懷好意的呵笑著。

「不過就是幾年前的手下敗將嘛！應該輕鬆就能解決掉的。」另一人也不屑的附和。

「不能這麼說啊！如果在那時我們就把她打死的話，今天師父們也不會這麼在意她的存在了，不是嗎？」斜眼睨著，似乎很後悔當初沒這麼做一樣。

「算了！那時她夠好運被那個人撿了去，今天……就沒這等好事了！」男子騰空越起，在話尚未說完時已經一劍朝那藍影劈去。

只見她輕揚未出鞘的劍就把那男子給架開，看似沒有力道，卻讓男子連退了幾步才能站穩。

「妳……」男子話才出口，就被藍影輕細的笑語給打斷。

「沒想到你的劍藝遠不如嘴皮上的功夫，枉費我還那麼地期待。」

「剛……剛才是我太輕敵了！」被其他人看的不自在，男子心虛地反駁。

「是嗎？那接下來你們可別太心軟啊！」藍影笑瞇了一雙黑瞳。

「生為女人就別妄想出頭！忘了妳是手下敗將嗎？」

「怎麼能夠忘呢？數年前在那稻草堆上被你們所傷的……」藍影高抬雙手，左右拉開距離的在眼前輕慢卸下劍鞘。「今天一併清算！」

玉腕翻轉，劍身發出銳利光芒，女子眼神裡透著冰冷的殺意。

「妳不過是個人類女子而已！」喝喊著，所有的男子一擁而上，齊力攻向那纖弱身影。

靜止的藍，在所有攻擊將要觸身的一瞬間動了起來……

雨，依舊是不停地下著。

卻，怎麼樣也無法洗去遍地桂花所沾染上的紅。

如同她手中銀色銳利初嚐的腥與罪，再也無法將之消彌

***　

無言望著從亭頂邊緣匯集下來的一小道細流，他再也忍不住的輕嘆出聲。

原本就不喜歡聚會的他，現在更無心思待在這個地方。

他那總是一襲藍的徒兒是不是在晨練中溼了身子？

還是無視寒冷雨水的侵透，仍舊徘徊在那片桂花林中？

真是令人擔心……

突然，一個搭上肩的力道讓他轉回了心緒。「在想什麼？」問題結束的同時，一杯清香也隨之出現在他眼前。

「沒什麼！」接過杯子爽快地飲盡，頓時趨散了不少寒意。

「騙誰啊？」那人故意壓低了音量。「想也知道你是在掛念那個讓你疼入心肺的女徒兒。」

「你就這麼喜歡開我玩笑？」側過臉來挑了挑眉，給那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
「欸！別動肝火，你得到一顆難得的寶石是人盡皆知的事啊！我可以明白你重視的感覺。」接回空杯，那人退靠在柱子上挖苦般的瞅他一眼。

「我懶得理你！」他回過頭繼續眺望著雨景，眼底卻是泛著淡淡的笑意。

雖然那人總是話語輕挑，但卻是眾多人中與他交情最深的一個，也總是能將他看得透徹。

「真確定那是顆寶石嗎？我們都還沒鑑定過呢！」石桌上的棋局中斷，開口的人指間把玩著一顆黑子，神情裡盡是挑釁。

「我想……」轉身後，他淡淡的笑答。「你們是不夠資格鑑定的。」

重重壓下黑子，棋盤在那瞬間碎裂，剛才的話明顯的讓挑釁者惱怒。「我們當然是不夠資格，那種輕輕一碰就會死的生物並不在我們眼內。」

「既然不看在眼裡，你又何必在意？」依舊是淡然的笑。

「這不是在意，低等生物的用途就是被當成玩具，想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寶石嗎？」

透露出意圖，原以為會激怒了那總是一派瀟灑的人，只是沒想到他連抽個眉角都沒有，仍舊是笑著。

「寶石是有等級的，有人喜歡拿著低劣品炫耀比較，而我就是吝於讓別人知道什麼是稀世夜明珠！」

怒火中燒，踹翻擋路的石椅，挑釁者箭步上前想教訓那個早就看不順眼的傢伙。

但在要觸及到對方時，兩人之中閃過了一道銀光，接踵而來的是手臂上的刺痛及漫開的艷紅。

「我來接您了，師父！」亭子外的人影，因為被雨水溼透的關係，看起來顯得格外纖細。

「妳這雜碎！竟然敢傷我！」齒縫中擠壓出的聲音盡是滿滿的恨意。「我今天就讓妳死無葬身之地！」

突地，一隻手阻擋在挑釁者面前。「別動她！」剛才一直風清雲淡的人終於冷起臉開口。

「你很在意她？好！那就連你一起去陪葬！」抽出佩劍，挑釁者不留情的朝他殺去，卻有一道水藍更敏捷地介入他們之中化去挑釁者的招式。

「不准傷我師父！」原本殘餘在她黑瞳裡之前那場戰未消去的殺意，似乎顯得更濃烈了些。

「死丫頭！逞強不代表妳有多大本事！」語畢，仍不甘心的再送出一招。

而水藍只是輕靈靈的旋個身讓劍氣由她身畔竄過，連個衣角都沒傷著。

「這並非逞強，我只是清楚自己的本事，逞強的那幾個人剛剛就橫死在某個地方了，你……」秀麗的臉上故意露出淺淺的笑意。「要不要去替他們收個屍？」

承受不了羞辱與殺徒之仇的恨意，挑釁者周身逐漸散出了強烈的魔氣。「看你教出了什麼樣的好徒弟……，我今天就用你的命來抵！」

抓了狂的魔物挾帶著腥風排山倒海而來。

「那得先取下我的命！」往那風雅男子的前頭一擋，少女冷冷的對上。

只是簡潔的一句低語，卻讓他內心驚悚不已。

當下立即運出厚實的內力，將迎前而來的瘋狂魔物震退數尺，隨後卻一個巴掌刷了過藍影的臉頰。

一時之間，所有的事物似乎都被那不小的脆響餘音給凝住了。

方才高漲的魔焰及眾人淺淺的呼吸似乎都尋不著一點痕跡，只有如天淚的雨還是依然下著。

靜默片刻之後，消去魔氣的人才想起什麼似的緩緩拾劍上前，但在意圖尚未達到即被強大的力道箝住了手臂。「夠難看了，事情到此為止吧！其他人會送你回去療傷的。」

回頭，看見平時總是不太正經的人臉上竟是難得的嚴肅。

其他人見時機正好，也就一窩蜂的簇擁而上把那人給半拖半拉的架離。

結束鬧劇的亭子裡，三個人都無語。

半响之後，才聽見一聲輕細的嘆息。「妳回去吧！」

她斂下眼睫，微微地頷首，轉身步下台階。

待纖藍在雨幕中慢慢的失了身影後，沉默才又被打破。「你太苛責她了！」覺得她並沒有錯，所以那人開口幫腔。

「她不應該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全。」他道出了真正生氣的理由。

「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？知道嗎？在魔劍道裡這句話聽起來是極大的諷刺！」

驚愕，看了點醒他的人一眼，隨即黯然垂眸。「原來錯的是我……」

「怎麼？是你那人類徒兒教你多愁善感的嗎？」

「如果當初別帶她回來就好了。」

「現在才說這種話，不然你想怎麼樣？讓時光倒流？」

毫無意義的建議，使他不悅的一眼瞪視過去。

「好吧！」那人狀似無辜的聳聳肩。「那就帶著她離開魔劍道，在魔皇找到你們之前能逃多久就盡量逃，你覺得這樣如何？」

流亡？腦海裡憶起了初見時她狼狽的情形。「我不能這麼做，那會讓她吃苦。」靠上亭柱，他無力的搖著頭。

「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，那就認清事實吧！在魔劍道裡不免是刀光劍影，但未必就是最差的不是嗎？」

低頭，他沈默著，思緒卻怎麼樣也沒辦法釐個透徹。

「看開點吧！」那人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。「這一點你那漂亮的女徒兒可比你堅強多了，我還真希望安撫的對象是她。」

「別想！」風雅男子總算是笑了。

「果然是一副老爹的口吻，讓我也好想收個乖巧安靜的女徒弟來疼惜。」

「最好是不要，到時我可不想安慰你！」

「嘖！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！」玩鬧的一拳搥上的肩頭，他的笑容更深了些。

「今天的事遲早會傳進魔皇的耳裡，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。」那人輕輕地提醒。

「我知道。」他心裡清楚，無心被注意只是時間上的問題。

「傳說中，夜明珠雖然稀世但……卻會噬主，你不害怕嗎？」

男子搖首，笑的溫柔燦爛。「夜明珠永遠是我心中的珍寶。」

「那……祝你們好運了！」除了幫他們祈禱外，他知道自己並不能幫上那對師徒什麼。

點頭示意後，他提起真氣，縱身出亭子躍入那片沾著溼意的青綠林裡。

魔本身是不應該有太多深刻感情的，尤其事不關己時。

但，那對師徒，卻讓他的心裡感受著無奈和深深的疼。

***　

又是那種神情……

總是從她房裡憑著窗欄，動也不動的直視著外頭。

每每問她想些什麼？

那女孩都只笑說，純看景物而已，什麼也沒想。

但，他卻把她什麼都不想時的表情看得徹底。

她那小心翼翼保護的哀愁從來只有他看得懂，也只有他才看得見。

安靜的走去，他在窗邊背抵牆面的挨靠著。

半响，年輕的嗓音在他身邊幽幽響起。「師父還在生氣嗎？」

緩緩嘆了口氣，他才不再沈默。「不……」

他並非生氣，而是從來沒有事情讓他慌到這種地步。

面對自己的生死，他可以不在意，而這個女孩的遭遇卻是緊緊繫住他的心。

誰說魔沒有太多感情？

不過是生命中尚未遇到重要的人而已。

「還痛嗎？」語氣裡有他的歉然。

「不痛！」水色帶笑的輕輕搖首。「師父一直都是為我好。」

「答應我……」男子的大手輕柔的撫上她的臉龐。「要好好的活下去。」

「我會的！」在他腕上覆上柔荑，水色答應。「我會好好活著。」其實，早在很久以前，她就決定要一直待在他的身邊了。

似乎放寬了心，他微微露出一笑。「雨夜天涼，怎麼不早點休息呢？」他手裡的觸感有點冰冷，想必她已經在窗前站了很久。

「我……在看桂花。」

雖然季節才要開始，但連續幾天的雨，讓朵朵的綻放已經盡地凋零。

天公的不作美，讓今年的花期短到使人覺得悲傷。

「來年我們一起看花吧！」他探手揉入她的墨髮笑著。

「真的？」她抬頭，黑瞳熠熠耀光。

「一定！」他加深笑意的再次承諾。

像個孩子般，水色開心的笑進他的臂彎裡。

那時起，兩人都一直守著這個約定。

只是，後來，桂花卻來不及開…………